与外交同行的交往
作者:李家忠
自1956年起,先后就读于北京外国语学院法语系、北京大学东语系和越南河内综合大学;1961年进入外交部工作,1994年3月至2000年7月,先后任驻老挝和驻越南大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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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5年12月,李家忠大使(右一)向时任越南国家副主席阮氏萍递交国书。
因工作关系,我同越南外交部和越共中央对外部的接触最多。越南政府副总理兼外交部长阮孟琴早年曾在北京俄语学院留学,他虽是越共中央政治局委员、政府副总理,但十分有亲和力,丝毫没有官架子。
一次,我乘越航班机从胡志明市返回河内,就坐后,发现身旁坐着的是阮孟琴副总理,周围没有警卫和秘书,一路上我和他聊天直到河内。下飞机后,也没看见任何官员前来迎接,只有司机把他的随身行李放在车上,开车回家了。
1999年中国驻越南大使馆国庆招待会上,右起依次为时任越南国家主席陈德良、政府常务副总理阮晋勇、祖国阵线(政协)主席范世阅、国会副主席张美华、越共对外部长阮文山、常务副外长武宽。
和我接触最多的是常务副外长武宽。他比我小一岁,曾是外交部俄语高级翻译,当年越南领导人访问苏联,都是武宽担任翻译。他出任副外长后,中越之间的重要问题都是武宽约我商谈。
1996年1月,我举行中越建交46周年招待会,当时我到任还不满一个月。武宽副外长代表外交部致祝酒词,他说:“今天的聚会是一次‘送旧迎旧’的聚会。”越方的翻译当即小声提醒他说:不是‘送旧迎旧’,而是‘送旧迎新’。”武宽则大声说:”我讲的没错,就是‘送旧迎旧’。所谓‘送旧’,是说我们刚刚送走了过去的一年。所谓‘迎旧’,是讲李家忠同志对我们来说,不是新朋友,而是老朋友。老朋友一起欢聚,更有特殊的意义。”
武宽的记忆力极强,谈话从不拿稿子,层次、条理非常清楚,找他谈什么问题,他也是只听不记,然后按照我谈的问题顺序逐一表态。不管谈什么问题,总是心平气和、慢慢解释,虽仍坚持了越南官方的立场,但从未使用过激烈的言辞。
1995年,越南加入东盟后,年近六旬的武宽利用业余时间抓紧学习英语,很快便能够用英语表达自己的意思。一次,各国使节请武宽给大家介绍越南同东盟国家的关系,他自始至终讲的都是英语,在场的人无不感到惊讶。
武宽的夫人胡彩兰曾任外交部新闻司长,同我夫人是好朋友。1997年,我夫人在北京做腰椎间盘突出手术,武宽夫妇还专门托人把一包桂圆肉送到我家里。胡彩兰患有高血压,我听说北京的商店出售一种特制的皮鞋,可以治疗高血压。1998年夏我回国述职休假时,专程到北京新街口那家专卖店去买。遗憾的是没找到合适的型号,最后只买了一双质量较好的普通皮鞋送她。
武宽后来担任了政府贸易部长和越共中央书记处书记、政府副总理。2007年8月,退休后的武宽夫妇应邀内部访华,他特意提出要同我和另一位前驻越大使齐建国见见面。我们前往北京华侨饭店,同武宽进行了十分亲切的交谈。
2009年1月,越南外交部邀请前副外长刘述卿和几位前驻越大使、总领事与配偶到越南访问一周,已退休的武宽和夫人专门在饭店宴请我们。老朋友再次重逢,共叙友情,气氛热烈。
我同越南外交部其他领导也有着很好的沟通和交流。2006年11月13日,亚太经合组织高官会主席、越南副外长黎功奉(中)在河内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回答记者提问。
有好几次,我同越南副外长黎功奉进行了较长时间的个人交谈,事先告知只有我一人前往,示意对方也是一个人在场。见面时,为了让气氛轻松些,我不带笔记本,现场不记任何谈话内容。由于双方都不代表领导的正式意见,便没有顾虑,都可以较自由发表意见。事实证明,这样的气氛和工作方式有利于加强相互了解和信赖,消除某些误解,对双方都很有帮助。
对于越方需要我出面支持时,我也尽力而为。2000年1月,越方在河内大戏院举行隆重集会,庆祝中越建交50周年,政府副总理阮孟琴等多位党政高级官员出席。这期间,越南同东欧一系列原社会主义国家也将庆祝建交50周年。越方的意向是为他们共同举行一次庆祝集会就行了,而东欧各国使节则坚持要逐个国家单独集会,这使越方颇感为难。
为此,副外长阮文梗拟召集这些使节开一次会,希望我能出席发言,帮他说服这些使节。我立即答应,并做了认真准备,终于和越方一起说服了这些东欧使节,阮文梗副部长对我十分感谢。
中越两国都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,中国大使馆自然也是两党交往的桥梁。对于越共中央对外部两任部长红河、阮文山和两位副部长范文章、黄瑞江,我都很熟悉。
对外部的官员同大使馆办事,不太讲究级别对等,只要能解决问题,同谁接谈都没关系,这样,彼此见面的气氛就很宽松。我约见对外部的领导,每次都能很快安排。有一次,为了准备两党领导人的高级会晤,我在一天之内就同阮文山部长见面三次。
对外部常务副部长范文章为人热情友好,办事非常认真。每次越共中央总书记访华,范文章总是作为先遣组组长,先期到达北京商谈详细日程,把各项活动都安排得井井有条。他有一个小笔记本,每天把各种待办的事情全部记在本上,从不会遗漏或耽误。因此,我们同范文章打交道总是非常放心。
平时聊天则十分放松,有时还说些笑话。他说,越南抗法战争期间,人们讽刺地把讲话总是老一套而没有任何新意的宣传干部称为:“二、三、四干部”,意思是说,他们不管走到哪里,不管对象是谁,总是宣讲老一套的“二、三、四”。“二”是指社会主义和帝国主义两大阵营;“三”是指抗法战争分三个阶段,即防御、相持和反攻三个阶段;“四”是指世界上存在四大基本矛盾。
一次,他无意中对我说,对外部的同志都喜欢吃中国的榨菜。于是我们从国内买了200包榨菜,作为春节礼品送给对外部的同志,皆大欢喜。根据我的统计,我担任大使期间,总共到过对外部150次。
阮荣光和他翻译的越南文版《习近平谈治国理政》
还要提及的一位朋友就是对外部的专员阮荣光,他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,也颇有研究,我经常同他探讨一些问题。
有一次,越南一位教授写了一本关于鲁迅的书,请我写一篇序言。我对鲁迅没有什么研究,书又要在越南出版,我担心如写得不妥当,会产生负面影响,便拿着序言初稿请阮荣光提意见。得到他的认可后,我心里就踏实多了。
2007年,阮荣光被派到越南驻华使馆担任公使。2008年春节前夕,他和夫人带着秘书到家里看望我,谈话中无意提起我的打印机出了问题。阮荣光马上说:“我来看看。”说着,便挽起袖子干了起来,直到半个多小时后修好为止。我笑着对他说:“公使当打印机修理工,实属罕见。”
2009年春节,阮荣光公使和夫人再次来我家,还带来了越南的春节特色食品米粽和肉饼。2009年6月初,阮荣光公使打电话给我,说明年(2010年)5月19日是胡志明主席120周年诞辰,越方将在河内举行关于胡志明主席的专题研讨会。鉴于我曾翻译出版过《越南国父胡志明》一书,特邀请我前往出席。我高兴地接受了邀请。
还有一位朋友是对外部礼宾司长范光英。他多次参与双方高级代表团互访的礼宾工作,参加了具有历史意义的两国领导人成都会晤,平时对大使馆的工作也给予过很多支持和帮助,但退休后患上了肝癌。
2002年,他自费到广东治病。一天,范光英从广州给我打电话,告诉我治病取得了很好的疗效,不久就要回国了。我问他既然有效,为何不在广州多治疗一段时间。他坦率地说:“钱花得差不多了。”听到这个消息,我心情很不平静,琢磨能否通过什么渠道给他一些帮助。但有关主管部门都表示,外国司局长一级的朋友太多,财务部门没有这方面的预算,故爱莫能助。
我没有灰心,提笔给外交部戴秉国和王毅两位副部长写了一封信,报告了这位越南朋友同大使馆的关系和他的病情,建议外交部责成广东外办派人代表外交部前往医院表示慰问。我信中没提任何一句资助的话,但两位部领导完全明白了我的意思,结果批了一笔可观的资助款项。范光英激动不已,打电话来一再表示感谢。
- END -
转自 | 《印支外交亲历》
作者 | 李家忠 转自 | 外交官说事儿
图片 | 除标注外来自网络
编辑 | 走近外交 咖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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